这种制式的的宫宴里东西往往千篇一律, 舞乐不是司乐坊安排的就是由各地封疆大吏进献上来, 为保证万无一失,往往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, 这才是真正的中规中矩没有丝毫新意,刚才苏霓裳那一出反倒是意外, 并不常见。
这些谢怀章从小看到大, 早就没了兴趣,但容辞明显不常见这些,即使后头的不如苏霓裳舞的动人, 仍旧看的相当认真。
这样眼睛亮晶晶伴在自己身侧,认真观看歌舞的容辞让他心生满足, 越看越爱,把之前对嫔妃们不知所谓举动的恼恨之意消了大半,大发慈悲只让德妃跪了一段时间, 在几个高位妃子替她求情时高抬了他的贵手, 没有再故意下她的脸面。
他整晚上有八分心思都放在容辞身上, 前些年从没注意的助兴节目为了给她解说清楚、让她看的更尽兴都陪着她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。
再无聊的活动只要有特定的人陪着也会变得有趣, 谢怀章现在就是如此。
时间过了大半, 容辞喝了一肚子蜜水,便觉得小腹胀满,低声道:“二哥, 我出去一下。”
谢怀章道:“殿外有宫女内侍守着, 你带着她们一起, 别叫我担心。”
圆圆这时候探出头来:“夫人带上我一起。”
他倒不是想如厕, 只是小孩子在室内待的太久了,觉得闷,想出去透透气罢了。
容辞朝他招招手,圆圆便乖乖的起身到了她身边,容辞把他拉过来先摸了了摸他的额头,觉得触手温温但并未发热,就对谢怀章道:“我只带着他在门口站一站,不走远。”
谢怀章先是点点头,之后又有些舍不得他们离开:“要朕一同去吗”
容辞哭笑不得:“我的主子,你还嫌咱们今晚不扎眼么”
谢怀章闷闷道:“只透透气就回来吧,别太晚了。”
容辞答应了,再从乳母手中接过了圆圆的外衣和狐裘,先一丝不苟的帮他把外衣穿好,再将狐裘披在孩子身上,把他包裹的严严实实,牵着他带着几个宫人走了。
——留下谢怀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座位上,近侧的人见状,不约而同的纷纷绷紧了皮,本能的明白皇帝此时不如方才好说话了。
那边容辞先如厕更衣,之后便牵着圆圆到了含元殿外,门口、石柱和台阶下都有守卫看守,像是石雕的一般一动不动。几个宫女太监也果然如谢怀章所言守在门外,见容辞带着太子出来忙迎了上来。
容辞摆摆手:“不碍事,我们就在边上略站站。”
说着母子俩就走了几步,绕着宫墙走到了不算显眼的地方停下。
这里是大明宫最宏伟壮丽的宫殿,殿台高筑,从上到下共有七七四十九阶,高台上有护栏,容辞将圆圆抱起来,让他自己用手去握着栏杆。
“冷吗?”
圆圆摇摇头,兴奋地指着天空道:“娘、夫人,你看天上月亮。”
容辞抬头看去,只见硕大的圆月挂于天际,闪烁着柔和的银光,安静而温柔的俯瞰着大地。
圆圆又疑惑道:“可是为什么没有星星呢?”
今晚明月高悬,即使在晚上也能把周围风景照的亮亮堂堂的,可偏偏就如圆圆所说,几乎看不到星星,仅有的几个也都挂在天边,光芒暗淡毫不起眼。
容辞偏过头看着他解释道:“月明星稀,星星还在他们的位子上,但今晚的月色太亮了,亮的将星光遮的一丝不剩,所以你才看不到……你是喜欢月亮还是星星呢?”
她本以为小孩子大多更喜欢能将天宫布满的热闹星光,而非清冷凉薄的月亮,不想圆圆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:“喜欢月亮!”
“是么?”容辞诧异道:“这是为什么?”
圆圆歪着小脑袋趴在了容辞的肩上,小小声说:“娘就像是月亮……”
容辞微微一笑:“这话你又是听谁说的?”
“听师傅们和父皇讲的。”
圆圆已经开始启蒙,谢怀章便命人从翰林院的庶吉士中择人品才学俱佳者,轮流替太子讲学。
容辞有些不解——谢怀章也倒罢了,他夸起容辞来比这肉麻的话尽有呢,可是庶吉士们与容辞素不相识,又怎么会跟太子说起这样的话呢?
圆圆认真道:“师傅们都说帝后比肩便犹如日月同辉,父皇总是说您很快就要是皇后了,陛下既然是太阳,皇后……不就是月亮吗?”
宫人们听了他的童言都笑了起来,容辞也觉得好笑,一边将他抱的更高一点一边道:“这话可不许再说了。”
每到圆圆不肯听话,闹着想要娘的时候,谢怀章都会说等你母亲做了皇后就能一直陪着你,这一来二去,圆圆就牢牢的记住了,现在容辞不叫他提,仿佛就是拒绝进宫陪伴自己似的,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收了起来,板起小脸,抿着嘴倔强的死不改口:
“我就要说!父皇就是这么告诉我的,他是天子,金口玉言,说的肯定是真的!”
容辞微微拧起眉头:“太子听话些!”
见状近侍们见状纷纷打圆场,彩月也忙道:“夫人,小爷说的也没错,又是只当着自家人……况且这上元佳节,您便是拿话哄哄他又如何?”
容辞想到圆圆大病一场,尚且没有养好身子,也有些后悔刚才那样责怪他,便放缓了声音道:“咱们自有相伴的日子,但你的师傅们想来也曾教导过你,中宫之主事关重大,不可随意妄言。”
圆圆扁了扁嘴,委屈的把头埋进了她的脖颈处。
容辞抚摸着儿子的后脑勺:“别伤心了,你听话,我就快进宫来陪你们了。”
圆圆抬起头来,眼中的水光都还没消散:“说话算数,不能骗我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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