遂王和杨安儿厮杀得天昏地暗,周别诸多宣抚使、节度使们不止坐观,同时都在抓紧时间落实内政,充实自身的实力。定海军自然也不例外。
郭宁从朝廷得到了提控诸群牧所的职务,立即雷厉风行,安排行事。
领着第一拨人手去往辽东的,便是新任群牧使判官李云。
郭宁用人,并不看重儒生背景。这阵子陆续投靠的书生,除了一些人经过考察,被认定为能力出众,其余人大都停留在各管一摊的程度,而无总揽某事某项的权柄。
反倒是李云这种经过商场和官场锤炼,但出身行伍,敢搏杀斗狠的,在郭宁眼中才堪大用。
而且,李云在直沽寨负责与各方商贾的往来,办事确实得力;后来他又当过移剌楚材的助手,参与了莱州这边和诸多宋国海商的谈判。他去辽东,正可以应对复杂局势,为定海军解决战马的来源。
为了尽快办妥这桩大事,郭宁调了东北内地出身的王歹儿和十余名老卒,作为李云的随行护卫,还额外挑选了若干有东北内地背景,或者有东北各族血统的部下随行,其中便有渤海人阿多。
一行人从登州蓬莱坐船出发,沿着海上列岛向北,在复州的长松岛修整一日,再拜见复州守将纥石烈桓端,奉上定海军的公文,又进献若干礼物。
山东地界虽不如往日富庶,但比起穷困而勉强维持着的辽东,总要好些。
自从耶律留哥起兵,一年多的时间里,金军、辽军、蒙古军往来拉锯,金辽两方都曾动用过号称数十万的兵力。
初时双方反复争夺重镇,依靠掠取军粮物资支撑军队;待几个回合后,连东京辽阳府都先后四次易手,人民离散,府库俱尽。于是各方又分遣兵马四出搜粮。
短短数月,远近各处的县城、村寨,无不被抄掠一空。
东北内地各族杂处,生活的区域犬牙交错。女真、渤海、契丹、室韦、铁骊、靺鞨、胡里改、高丽等诸多民族、部落为了生存,又彼此攻杀抢夺,兵马如豺狼过境,所到之处,磨牙吮血,杀人如麻。到今年两三月份,各地都出现了大量饿殍,而且随着时间推移,饥饿在蔓延,局面也越来越不稳。
大金朝廷在东北的存在,已经越来越像是一座必定崩溃的堤坝。可坐在堤坝上的人们,为了维持自己的生存,同时也在挖掘自家的地基。
到处抢掠粮食物资的,不止契丹军和地方上诸多部落,朝廷官军也一样参与。辽东自身的农耕产出,已经被战火摧毁,中都方面又根本没有赈济的能力,各地官府下属军民百姓吃什么?
纥石烈桓端和温迪罕青狗两个,算是有些节操的官员,也只能做到对下属的抢掠行为睁一只眼,闭一只眼,至于因此导致的后果,已经顾不得了。
正作没奈何处,山东定海军的官吏来访,提出愿意重建商途,用粮食换马……这正中纥石烈桓端的下怀。
所以,当李云提出,要在辽东搜罗马匹,设立转运牧场,并修复港口,以便行船的时候,纥石烈桓端一口答应了。
他告诉李云,当年大辽强盛时,女真人与宋国交易的港口,就在复州南部的化成县。而与化成县互为依托的合厮罕关,便是辽语“木栅”的意思,是辽人用来阻断女真人对外贸易而设的关隘。
如今的合厮罕关早已废弃了。大宁年间,此地被女真贵胄当作的围猎之所,后来宗室名臣完颜齐出面,说此地肥衍,若能赋民开种则公私有益,朝廷这才弛禁,即牧民以居,并从北方胡里改路、速频路招募了许多野女真或者黄头女真,充实此地,建立了合厮罕猛安。
不过,朝廷治政,这些年来没什么长性。黄头女真性子凶悍,而难管束,被羁押到此地以后,屡次造反作乱,到最后这個猛安,连带着北面的化成县都形同废弃。各种各样来历的野人,便依旧生活在这片莽林深山中。
他们主要以打渔捕猎为生,也在平原放牧些牛羊。
这些野人们太穷了,地方官员也懒得多管。
倒有一桩额外的好处,是这些黄头女真性子傻愣愣的,不怕死,朝廷隔三差五在这里招募壮丁从军,每出战,便以此辈身披重札为前驱,称之为“硬军”。
“既然如此,他们和朝廷打的交道不少啊?我们这次来,也一样打着朝廷的旗号,他们如此愤恨做甚?”
王歹儿紧跟在李云身后,向着海边营地方向疾走,一边走,一边问道。
他稍稍休息了片刻,已经用一根布条紧紧勒住了大腿,又从李云手里分得了一把短刀。此时虽然身上血迹斑斑,却好似半点疼痛也感觉不到,只有杀气腾腾。
李云李云走在更前头,时不时挥刀劈砍开横斜路前的枝丫,这会儿听得王歹儿的话语中有些埋怨,只能苦笑。
此番踏勘合厮罕关南面的地形,他事前作了充足的准备,不止按照随行奚人、渤海人部下的意见,随身携带了好几种多放糖油的糕饼,还带了几大壶的酒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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