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宁一声呼喝,将帅们纷纷呼应。
按照往常的习惯,接下去各人就该回归本队了。但郭宁呼喝之后,并不发令,反而继续沉思。
过了半晌,尹昌问道:“国公,轻骑还要抽调么?”
“照旧抽调,加派斥候的规模也一如先前所定,不能有丝毫疏忽!另外,各位,我把话说在前头。”
“请国公吩咐。”
“南人最是狡诈,而且他们朝野内外各种势力纷乱,如三头六臂的巨怪,每一个头,每一个手臂都有自家想法,有自家的是非。这宣缯纵然持着史弥远的书信,也未必代表史弥远的真实意图,更不能代表宋军如何。何况,我看他言语绕来绕去,其实就是想让宋军进入开封,更是可疑!所以……”
郭宁招了招手,让诸将靠近。
待部下们围拢来,他嘴角带着冷笑道:“方才我答应宣缯,可以让宋军进入开封城。不过,我可没有说,允许宋军率先进入开封,更没有允许他们控制开封城里的一砖一瓦,一草一木!接下去三家之兵必然要在开封南面会战,无论战事如何,你们记住一件事,开封是我们的,绝不让给别人!”
尹昌迟疑道:“那就绕不过先前的难题,主公,宋人若有妄动,咱们投鼠忌器呀。”
郭宁拈起史弥远的亲笔书信,又看了看上头“利穷则散,友不失矣”八个字。史弥远倒是有趣,这八个字,像是出自哪本古人的典籍,然后又掐头去尾了。但这其中的蕴意,倒不难理解。
用草莽之人听得懂的话来解释,意思是此番好处大家一起拿,好处瓜分完了就赶紧散伙,莫要露了风声;这样才能长久地交朋友,等待下一次合作。
想法很好。
以郭宁和史弥远两人的身份而言,道理也没错。
可惜宋人一贯以来的毛病难改。
宋国的朝廷中枢里头,懂得军事,行伍出身的人极少,所以对军事力量的判断,很容易摇摆不定,有时候觉得己方一无是处,有时候又觉得己方机会十足。
便如此刻,随着定海军的攻势发动,在南方与宋人纠缠的开封金军或者溃退,或者竭力抽身以图回援开封。
于是宋人觉得,自家在谋略上虽然遭了算计,但武力上却又行了。史弥远这就写了信,向郭宁堂而皇之地提议瓜分好处,甚至还隐约露出了一点点威胁的意思。
在他们眼里,开封俨然重又成为大宋的疆土了,他们也就有十足的理由进入开封,光复他们的旧都。而若郭宁不准,这一拨军队,就会成为战场上的变数。
两万人不算什么强敌,可当年大金能在开封摆出一个伪齐朝廷;焉知宋人没有兴趣以开封为筹码,保留着遂王政权给郭宁添堵?焉知遂王那边,不是早就算准了要和宋人合流呢?
有件事情,郭宁从没有告诉别人。
因为那场大梦的缘故,郭宁隐约记得,后人有唐宋并称的习惯,而大金国则全不足道。他甚至还能念出几句当代有名的宋人比如辛稼轩和陈同甫的诗词。
或许在千载以后的汉儿们看来,南朝宋国颇能代表汉家的延续吧。所以郭宁一直待南朝宋国之人甚是亲切,也没什么敌意。
但梦只是梦,与现实扯不到一块儿,郭宁也已经从梦中醒来很久。现在的他,代表着属于他自己的定海军政权,代表着这个政权里无数人的共同利益。在不久的将来,或许还要代表整个北方所有的汉儿、契丹人、渤海人甚至女真人和鞑子的利益。
郭宁觉得,这个大梦中并不存在的政权显然比南朝更加雄武刚健,也更有蓬勃的活力。
与这个政权的未来相比,宋国算得什么!
郭宁想到这里,彻底下定决心:“老鼠是一定要灭掉的!若有万一,咱们伤着店家的器具,也是无可奈何!有什么事,回头和店家再谈……拿着铁骨朵谈!放心,咱们绝吃不了亏!”
这“吃不了亏”四个字,便是郭宁给出的定心丸了。
当下诸将听令,齐声应诺。
距离中军帐二三百步开外,宣缯迈步进了新立起来供给宋使所用的帐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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