变革意味着冲突,冲突则代表着死亡。
当下所发生的一切,不管是那死伤无数的蛮族之战,还是现在北境三洲内潮涌的暗流,亦或者这些死于深夜而无人问津的庶黎皆只是一个序幕。
只要宗门、皇族、相府其中一方不退让,那么未来注定会死很多很多的人。
这么一看,现在这些死亡真的并不算什么。
但是
“你理解错了。”
听着李筠庆带着调侃的质询,许元的目光缓缓投落在城楼之下。
他看着这些熙熙攘攘,为了铜钱几子而生存奔波的百姓,声音很轻:
“筠庆,你觉得当年那二位为何会走上现在这条路?”
李筠庆眼眸眯了眯,随即笑道:
“横扫环宇,还大同太平于天下。”
许元微微一笑,摇了摇头:
“你说的是他们两个老人家的理想,而我方才是在问,使得他们二位生起这个理想的原因。”
说着,
许元回眸瞥了一眼这坐没坐相的三皇子,反问:
“难道不正是因为这些底层庶黎们?不正是因为想要这世间没有妖祸人灾,想要一个能让他们安居乐业的太平盛世?”
“牺牲确实是这一条路上所必要的存在,但习惯牺牲,并不代表可以麻木。”
李筠庆眼眸之中闪过一抹复杂,随即恢复如常,摇头轻笑道:
“那本王倒是希望伱能保持本心了。”
许元深深吸了一口气,一屁股坐到了李筠庆的身边,笑道:
“有些说远了,我方才确实有些生气,不过却并非因为庶黎死亡本身,而是这县城中官吏不作为让我感觉到了一种无力感。”
李筠庆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:
“一介县城最大官吏不过七品县令竟然能让你这三公子感到无力?”
许元回过眼眸盯着三皇子的眼睛,问:
“一个县令倒是不至于,但大炎境内有多少个县令?”
“.”
李筠庆忽然沉默。
许元也一时没有继续说话。
他想到了方才那个市井小民望着他那恐惧的视线。
站起来,不准跪六字与封建皇朝天然冲突,但许元觉得最起码也不应如此畏惧。
这是一种生死完全不受保护,随时可能被打杀才会露出的恐惧。
见微知著,
若继续探究造成这一幕的根源,得到的是一个让人细思极恐的现实。
大炎律法,在崩坏。
而这些崩坏的根源,则是大炎皇朝万千基层官吏.
这,真的挺让人无力的。
坐在城门楼上望着了东方天际线上缓缓升起旭日,许元轻轻叹了口气:
“我一直以为有着朝堂下派的修者监察,这些基层县令不太敢阳奉阴违,如今看来倒是我有些想当然了。”
李筠庆轻笑一声,直接仰躺在了城门楼上,双手枕在脑后,随口吐槽道:
“你这养尊处优的三公子是没和泥腿子打过交道,其实现在基层吏治的问题不是出在县令,而是这些城内的士绅。
“本王统领皇族商会经常得和这些地方土著打交道,他们通过联姻通婚、挂靠产业等一系列手段,几代,乃至十几代在一地经营,早就根深蒂固。
“除了朝廷空降过来的官,其余的吏基本上都被他们垄断,大部分县令都不得不和这些人合作才能推行政令,而一旦合作尝到了甜头,就基本上默认会与这些人同流合污。”
“朝廷下派过来的那些修者监察也是同理,毕竟修行也是要银子的。”
“.”
细细听完李筠庆的吐槽,许元眼神之中多了一丝讶异。
在他的认知中,比起掌握着军权的宗门,这些基层的士绅就是一群待宰的猪猡。
毕竟,超凡世界皇族大义在握,去屠灭一些世俗豪门还是很容易的。
但这个念头刚一闪过,便立刻被他给打消了。
他忽然理解了李筠庆的意思。
人是欲望的生物。
杀掉这些人很容易,但很快又会长出新的。
这些事情在现阶段并不是主要矛盾,只要这些基层官吏在总体的范围内还算听话,不对朝廷的政令阳奉阴违,那么这些龌龊便还在朝廷的默许范围之内。
想到这,许元轻轻呼出了一口气。
李筠庆瞥着许元的神色,笑呵呵问道:
“长天,你准备怎么做?”
许元闻言侧眸,勾了勾唇角,反问:
“你觉得我会怎么做?”
李筠庆摸了摸下巴,咧嘴道:
“以你的性子,多半不会忍这些东西。”
“确实。”
许元点了点头,撑着膝盖站起了身:“有些东西既然见到了,那便不能不管。”
李筠庆也坐起了身子,饶有兴趣的问道:
“你准备怎么做?”
“娄姬方才已经去了此地县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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