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章惑心
歌乐再起,又是一派声色犬马的光景。章仁自然不会就这么放弃。他重新安排人装了一壶酒,放到苏陌忆的案几上。
林晚卿目光随之而动,落到案几上那只还残留着酒液的空杯,再看看身边已经面色泛白的苏大人,她当即明白,章仁这是想灌醉他。一角薄纱擦过她的鬓边,身后的花娘托起酒壶,要再给苏陌忆斟酒。
“等等。”一只皓腕搭上了花娘拿着酒壶的手,林晚卿一脸的不悦。
她看向章仁,语气嗔怪道:“让她们都出去,不许在我家郎君面前晃。”
对面的人闻言虽然抖了一下,但并没有动作,而是端着酒杯,笑着问道:“她们都走了,谁来给周大人斟酒呀?”
林晚卿的眼神落到花娘手里那壶酒上。纤指一拎,酒壶就到了她的手里。她随即起身,裙纱轻摆,在众人眼前划出一个张扬的弧度。她就这样骑坐在了苏陌忆腿上。
苏陌忆当即明白她要做什么,赶紧一手扶着她的腰,一手藏在案几后,快速地在她腿上写下“惑心”二字。
林晚卿好似没有感觉到。她往后仰了仰头,下一刻,叮咚酒响,美人朱唇微启,玉手微扬,澄黄的酒液便潺潺地流入檀口。然后,她俯身朝着苏陌忆吻了下去。女人的幽香夹杂着微甜的酒液,在唇齿间辗转。如瀑青丝洒落,搔得他脸颊和脖子酥痒。然而他只探到一点点酒液的味道,因为在两个人相触的一刹那,酒液就已经被她吞入了腹中。
可这是“惑心”。他用了香囊都只能硬撑五杯,林晚卿酒量再好,也撑不过几杯。
苏陌忆觉得心里有一把火烧起来,又气又急。他不懂这个女人为什么总是这样不分场合,不知轻重,什么事情都凭着一股莽劲横冲直撞,完全不顾及可能会给自己招致的危险。他泄愤似的紧紧摁住林晚卿的腰,想要从她口中找寻到惑心残留的影子。
林晚卿没有推拒。她完完全全地把这个带着怒意的争夺,当成一个抵死缠绵的热吻。长发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,她将手抵在苏陌忆的胸口,食指轻移,悄悄写下“无碍”二字。然后她抬了抬苏陌忆的下颌,唇齿分离。她看见苏陌忆的喉结往下落了落,假装吞咽。
在场之人果然被她的放荡行为震惊,就连一旁的歌姬和花娘都看得面红耳赤。章仁见到如此场景,也忘了方才她那副河东狮吼的凶相,看得出了神。
林晚卿趁机换了个姿势,侧坐在苏陌忆的腿上。
苏陌忆揽着她的腰,张嘴咬了咬她的耳珠,柔声问道:“就这么想我?”
林晚卿依旧是一副醋意未消的样子,将头埋进他的肩窝,软软地撒娇道:“郎君答应过妾身不会再碰其他女人,说到就要做到。”神志清醒,做戏张口就来。她看起来除了面染驼红,有微醺之态以外,好像完全没有受到惑心的影响。
苏陌忆总算是安了一点心,想去牵她的手,却被林晚卿躲开了。她凑过去,双手攀住他的脖子,俯在他耳边轻声道:“我知道怎么应付惑心,你只管装醉。”
苏陌忆不放心地打量她,可是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,他只能妥协。两个人又这样嘴对嘴地喂了几杯酒下去。
月上中天的时候,烛火渐暗,乐声渐歇。
苏陌忆双目微阖,靠着案几昏睡过去。章仁见状以遣派大夫为他醒酒为借口,命人将苏陌忆架到了另一间屋子。
林晚卿想跟进去,却被人拦在了门外。
夜风沁凉,月色清冷。院子的树影花木被月光投射到地上,留下一片张牙舞爪的黑影,如同鬼魅。周遭黑洞洞的,只有她身后的那扇窗户中有火光溢出。她扶着墙站了一会儿,终于听到身后有人开门的声音。
“小夫人。”唤她的是章仁的手下,他侧身一让,林晚卿看见他身后被两个小厮架着的苏陌忆。
“周大人喝醉了,大夫看过并无大碍,还请小夫人将大人带回府上好生照顾。”
林晚卿扶着苏陌忆上了马。随着车夫一声鞭响,马车辘辘而动。车幔摇晃之间,那个方才靠坐在车壁上,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清醒过来。
林晚卿凑近了一点,眼神中带着焦急道:“大人,怎么样?没事吧?”
苏陌忆沉默地看着她,目光深邃。林晚卿被他这一言不发的样子吓到,伸出左手在他眼前晃了晃。
“啪!”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发出一声响动,手腕一紧,她的手被苏陌忆握住了。他静静地看着她,高挺的鼻尖几乎要触到她的。腕子上的力气很大,像是要把她掰揉捏碎。
“大、大人?”林晚卿怔忡着,一时哽住了。
苏陌忆只是看着她。月色下,他眉宇冷肃,而目光却是说不出的柔和。半晌,他才缓缓地开口道:“下一次,你再这么自作主张,我就送你回盛京。”
林晚卿闻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:“这么说,章仁打消疑虑了?”
苏陌忆放开她的手,坐得远了些。他剑眉微蹙,一脸不悦地道:“算是吧。”
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下来,林晚卿只觉得眼前发黑,头脑发晕。她嘴上无意识地嗫嚅了一句,身上的劲一松,整个人就像被抽走架子的衣裳,轰然往苏陌忆身上靠去。
苏陌忆赶紧伸手搂住了她。然而他的手指却触到一片湿腻,用指尖抚开的时候,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。愣神片刻之后,他才借着月光看清楚。
林晚卿右手的广袖中,已经被血浸湿一片。他牵起她的手,林晚卿想躲,但敌不过他的力气。一枚亮闪闪的琉璃耳钉,月色之下泛着七彩疏华。然而那光却像千万根冷刺,一针一针都扎得他心口颤痛。怪不得方才他想去牵她的手,却被她躲开了。她说的应对惑心的方法,原来是这样。因为惑心是要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才能发挥作用,故而她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,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取下了耳铛,用银针的那一端直直扎进自己的指甲盖下。从伤口的严重程度来看,她应该是在自己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,又生生地搅动过几次。十指连心。
苏陌忆光是看着,都觉得心口一阵抽痛,更别说她这么生生地受了将近一个时辰。
“林晚卿……”他眼眶发热,圈住她的手不自觉地再紧了紧。
马车停在章府门口,距离两个人的厢房还有一段路程。
幸而夜已深,下人们已经歇下,苏陌忆没有唤人来伺候。虽然一路上他还是踉跄着装醉,但也只是虚虚地靠在林晚卿身上,反倒是一直将人揽在怀里。
“吱哟”一声,门扉轻合。
苏陌忆将人放在榻上,转身点燃烛火。因为害怕过多的响动将下人引来,故而他只取来了一盏孤灯。林晚卿并没有晕过去,只是昏昏沉沉地斜靠在坐榻的软垫上,眉眼间皆是醉酒后的微醺和驼红。她自始至终都只远远地看着苏陌忆忙碌的背影,也不知想到了什么,轻轻地叹息一声,靠着榻上的案几就趴了下去。
正在行李中寻找伤药的苏陌忆听到她这一声状似解脱的轻叹,吓得赶紧回来看她。仅有的一盏烛台光线昏暗,放在案几上,投下一个飘摇的黑影。
案几边女人向着苏陌忆伸出手去,哼哼唧唧地道了声:“疼。”软绵绵的哭腔,是他从未听过的声音。火光下,美人眸中含泪,头枕在臂上,抬眼低低地觑他,自然就带上了一股怯意。
苏陌忆觉得心口一软,意外之余又想起来,这是“惑心”的功劳。平日里的那些防备、铠甲和伪装,大约都会在这一刻被卸下。故而她会这么委屈地哭着叫疼,倒真的是一点都不奇怪。想不到平日里怼天怼地的林晚卿也会有今天。苏陌忆这么想着,忽然觉得她这哭唧唧的样子很好笑,忍不住多看了几眼。
“嘶——”烛火一晃,林晚卿的一声惨叫吓得他手一哆嗦,苏陌忆险些将案几上的灯盏打翻了。
他强势地将她的手腕再钳紧了一些,神色严肃地道:“不想这只手废掉的话就别乱动。”冷硬威胁的语气,像是在审问犯人。握在手里的那只纤细的腕子抖了抖,继而不再乱动。
林晚卿头一次没有反抗,而是吸着鼻子看他,不满地道:“那你要轻点。”
“嗯。”苏陌忆应她,没有抬头。
他本想再威胁点什么,可是刚张了嘴,就听到女人胆怯又委屈的声音。
林晚卿抽抽嗒嗒地抱怨道:“你这人看起来温润如玉,私下里却最不懂得怜香惜玉,每次都把我弄得很疼。方才擒着我手的时候是,之前在案宗室的时候也是。”
苏陌忆:“……”
正在给林晚卿取药的手,忍不住抖了一下,引来一道声泪俱下的痛呼。林晚卿又气又委屈地推开苏陌忆,美目圆瞪,露出个龇牙咧嘴的凶相,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。
“苏陌忆!你是故意的对不对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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