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章往来
太后到承欢殿的时候,皇后正在看账本。
富贵在外面简单通报了一声,太后便径直走了进去。
皇后当然知道,平日里只有宫妃去拜见太后的,若是她老人家亲自上门,除了兴师问罪,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别的缘由。故而皇后一听是太后来了,难免心中忐忑,赶快放下手中的账本下榻,亲自恭迎。
太后走进来的时候面色如常,倒是看不出要兴师问罪的样子。
皇后亲自给太后斟了一杯茶。
太后侧身坐在榻上,若无其事地接过来,低头轻嘬了一口,问道:“皇后近来都在忙些什么?”
“回太后的话,臣妾近来正在整理后宫的夏账。”她说着话,将手里的账本呈给太后。
太后轻轻挥开了,笑道:“后宫的事有皇后打理,哀家自然是放心的。”她说道,眼睛却状似无意地四处瞟了瞟,“近来姝儿又在忙些什么?哀家可是有好几日没见过她了。”
皇后笑了笑道:“她嫌天气热,故而每日都躲在宫中纳凉。这丫头也真是的,再热也不能忘了礼数,怎得不去向太后尽尽孝道。”她说着,便向一边的嬷嬷招手,“去将姝儿唤来,她皇祖母都亲自驾到了,她怎得还不出来拜见?”
太后制止了她,道:“无碍。她怕热的话,就让她在屋里待着,哀家这一趟也不是来找她的。”语毕,手中热茶氤氲,太后将其放在一边,看向皇后,“哀家记得姝儿幼时身体不好,甚是畏寒,就算是炎炎夏日,也常常手足冰凉。怎么送去江南调养还养得怕热了?”皇后接话,神色无异:“太后不知,姝儿这番也确实是调养得不错了,否则从江南到盛京的这一段路,她那孱弱的身子都能给折腾没了。”
太后点头轻笑:“说来也是,哀家只记得当初将姝儿送去你江南母家的时候,她才两岁,样子哀家都记得不甚清楚。这些年过去,倒是从身子骨到相貌都大变了。”
“女孩子长大了,总是会变的。”皇后笑着答道,眼里是遮不住的为母者的喜悦和慈爱。
“嗯。”太后没再说什么,勾了勾唇角又道:“太子近来的学业皇后可有关心过?”
皇后愣了一下,没想到太后会话锋一转又问及太子,她道:“臣妾有听皇上提起过,说是太傅对他大有称赞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太后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地品茶,水雾之中神色更是模糊了几分。
片刻后,太后看向皇后,以一种告诫的姿态,放低声音道:“太子是国之储君,这天下总有一日是会交到他的手中的。”
皇后闻言愣怔了半晌,似懂非懂地点头,低低地应了声:“是。”
太后默不作声地打量她,又道:“景澈替皇上办事,就是替天下苍生办事,也是替太子办事。”
皇后一愣,大惊,赶紧跪了下去:“太后这话可是折煞臣妾和太子了。世子是国之栋梁,太子自当以他为榜样……”
“皇后,你这是做什么?哀家本就是这个意思。”太后故作惊讶,上前扶起她道,“他们表兄弟俩虽相差八岁,可毕竟也是从小生活在一处,之后就算是为君为臣,景澈也定然会如替皇上效力一般,支持他的。”
太后拽着她的手,感觉到她手心明显的凉意和战栗。她看样子是真的被吓坏了,而且对于卫姝或前朝的事情,似乎也是真的毫不知情。太后先前确实有一瞬间的怀疑,毕竟卫姝不是从小养在皇宫中,又自小体弱,若是中途被歹人调了包,现在安插在宫中的便是一枚最好用,也是最不会被怀疑的棋子。毕竟作为嫡公主,母亲是皇后,哥哥是太子,谁也不会铤而走险,去跟那些乱臣贼子沆瀣一气。
太后并不怕查卫姝,她怕的是这一查若是将皇后和太子牵扯进来,少不得朝堂之中又是一场巨震。方才的话,她既试探了皇后的态度,又不轻不重地给了她警告,断了皇后跟前朝粘连的心思。毕竟这天下,迟早有一日会是太子的。动作太多反而得不偿失,她应该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,故而也实在没有必要去跟前朝牵扯不清。
太后终于觉得心里松泛了许多。两个人又随意地聊了些后宫琐事,一直到晚膳时间太后才起驾回宫。
皇后毕恭毕敬地将太后送至承欢殿门前,看着那一驾车辇消失在夕阳的余晖斑斓中。贴身伺候的嬷嬷前来扶她。
“啪!”一个巴掌却狠狠地落在了嬷嬷的脸上。皇后看着嬷嬷,方才眼中的纯良、恭敬都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冷意和狠戾。
“不是让你盯紧她?怎么幺蛾子都闹到太后那里去了?”
嬷嬷被打得一愣,慌忙跪地求饶。
皇后冷笑着,径直从她身上跨过去。她接过宫女递来的手巾,擦了擦手上的血迹,缓缓开口道:“来人,拖到后院,杖毙。”
嬷嬷凄厉的哭声刚起,就被人堵住嘴拖走了。
“娘娘。”一个年迈的妇人凑近,在皇后耳边轻声道,“听太后的意思,莫不是已经怀疑卫姝了?”
皇后半晌没有应声,头上的珠翠反射出夕阳的余晖,浓烈而且刺眼。她斜睨了妇人一眼道:“奶娘,你说呢?”
奶娘默默地闭了嘴。
皇后沉声道:“太后这是在告诉我,她不仅怀疑卫姝,还让我好自为之,不要拿太子的未来做赌。”
“那娘娘准备怎么做?”奶娘问。
“怎么做?”皇后轻哂,“我和他们早就上了同一条船,一荣俱荣、一损俱损,我有什么资格反悔?”
“那……难道就这样由他们拖下水吗?”
皇后闻言沉默良久,道:“我江南娘家,别留下任何线索。太后没那么容易查到她的身份,只会派人盯着卫姝,最近就让她在承欢殿,老老实实地哪儿也别去。”
皇后缓了缓,又道:“自从宋府出了那件案子,我总觉得不对。得告诉他们,宋正行这颗棋,能舍就得舍掉了。”皇后停顿了一下,眼神狠戾:“还有,这么多年了,他要什么也都该敛够了。见好就收,别自掘坟墓。”
月色朦胧,从窗棂的一条缝隙处透进来,落到寝室里的那扇铜镜前。
苏陌忆将身侧的一盏烛台取来,在铜镜前晃了晃。镜中的男子风姿绰约,剑眉、星目、英挺的鼻子、弧度刚好的下颌线。俊逸,却又不女气;英武,亦带着些温润。他将镜子里的自己仔仔细细、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,手来到腰腹的那条系带处,微不可察地将它拉开了一些。素白的睡袍往下滑落半寸,恰好露出他胸口紧实而流畅的线条,若隐若现。他本还想将披散的长发再不着痕迹地打理一番,耳边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。
苏陌忆只得慌忙吹灭烛火,一个箭步冲上了床榻,将一早就备在枕边的古籍拿了出来。
林晚卿托着终于绞干的头发,从净室出来的时候,一抬眼,看到的就是苏大人斜倚在床头,垂眸翻书的姿势。
烛火温暖的光映上他的脸,为他原本过于冷肃的气质添上了几分柔和。十指修长,骨节分明,神情专注,衣襟半敞,真是既冷又欲,实在是养眼得不得了。
林晚卿只看了一眼,便赶紧移开视线。她走到灯盏旁:“大人,可是要睡了?”
苏陌忆并不看她,冷冷地沉声“嗯”了一句。
烛火被吹灭,林晚卿踏着月色而来。
周围暗下来,一室清冷。
苏陌忆不由得想起两日前,他借着“惑心”打消了章仁的疑虑。之后,章府内的监视就撤去了。与此同时,林晚卿也不必再跟他演戏和腻歪,只有白日里有人在的时候,会卿卿我我一阵。
可一到了晚上,他就觉得两个人好像又回到了来洪州之前,夜宿客栈的状态。不仅没有什么实实在在的事要做,就连之前每夜一读的“话本时间”都省了。不仅如此,昨夜两个人共眠的时候,他只是不小心碰了碰她的手。下一刻,林晚卿整个人就滚到了床下去。后来那一夜,两个人中间都隔着一头牛的距离,林晚卿几乎是贴在床沿上睡着的。
从来都不怎么了解女人的苏大人,自然是百思不得其解。但他又不肯拉下脸去问个清楚。故而今晚,他只得换了件宽松的睡袍,看看还能不能用自己的身子,让美人再馋一次。
思忖间,林晚卿趿着绣鞋的声音近了。她在床前站定,抬手放下床帐,侧身上了榻。
苏陌忆怕她今晚继续滚下床,故而让她睡去里面。
林晚卿只得从他身上爬过去。刚洗的头发,干净清爽,还残留着淡淡的皂角香气,是她身上一贯的味道。
苏陌忆平躺着,她从他身上过去的时候长发垂落,扫到他的胸口和脖子,有些痒。
林晚卿似乎也察觉了,手脚一个用力,整个人一骨碌就滚进了床榻内侧,面朝墙,侧身躺下了。
月色幽光,静谧洒落,苏陌的心中,却止不住地澎湃。不知过了多久,身侧的人一点动作都没有,他便假装翻身,向她靠近了一些,衣襟下火热的胸膛贴上她单薄的睡袍。怀里的女人似乎情难自制地抖了抖。他努力压制着上翘的嘴角,兀自在心里盘算着,等一下她转身抱住自己的时候,一定要表现得足够矜持和意外。于是,他又将手状似无意地搭到了她的腰上。
林晚卿并没有躲开。
苏陌忆觉得心中漫起一阵欣喜,仿佛手里的燥热蔓延到了全身,就连嗓子里也是热的。又等了片刻,依旧没有动静,他实在忍不了了,向着林晚卿再靠近一些,将她整个人都搂进了怀里。她真是又软又香,抱着的时候,她的头枕着他的臂弯,她的背贴着他的前胸。呼吸起伏,他能感觉到他们一致的频率。矜持什么的,干脆也不要了。这种事情,本来也该是男子主动的。
于是他贴着她的脸颊,低声耳语道:“卿卿,你……想不想要?”
安静了片刻,林晚卿没有回答他。
苏陌忆将她搂得更紧了些,继续道:“我一定……会轻的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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