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枝正了正神色,在赫连钺的注视下,眼睫轻轻颤抖着,他垂眸看了一眼正跪在地上的人,朗声开口道:
“臣以为,几位大人一片忠心,赤诚可嘉。”
“所以?”赫连钺专注的看着他带着些红的唇瓣一开一合,眸色深了些,漫不经心的问道:
“所以孤应当如何做,魏卿是想教教孤吗?”
“最好是教教孤,如何做事不要太粗暴。”
在一旁的大臣们,听赫连钺语气沉了些,心中都默认他生气了,想要狠狠的处罚魏枝。
但只有魏枝心尖一颤,听出了帝王话语中的另外一层意思。
陛下,他,分明是意有所指,话里话外,都在提醒魏枝,那一日,他二人在马场隐蔽角落中做的事。
赫连钺让魏枝教教他,如何做事不要太粗暴,指的,可不就是那日他强硬的,将魏枝按在树上,粗暴的将手指放入魏枝唇中的恶劣事?
魏枝咬了咬舌尖,才压住悸动的情绪。冷静道:
“几位大人忠心天地可鉴,只在陛下跟前下跪,旁人都看不见他们这忠心,实在是可惜。”
魏枝这话说的有意思,一边夸几位大人忠心耿耿,一边又话中有话,似乎还有未尽之语。
但莫名给人一种,他接下来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的感觉。
几位下跪的大人也都忍不住抬头看向他,想知道他究竟想说些什么?
赫连钺也来了兴趣,单手撑着下颌,姿态慵懒,气势冷冽不可直视。
“依魏卿看,该如何做才对?”
魏枝看着几位大人,目光正好和他们中的一人对上,他朝那人笑了笑,如漂亮艳丽的海棠花慢慢渗出毒汁。
他声音又缓又慢,像把钝刀,轻轻的磨着在场所有人的神经。
“臣以为,如几位大人这般忠心可鉴,陛下应当让他们在城墙上,让众百姓也瞧瞧大人们这副模样。”
“当然,想来,不止大人们对陛下忠心耿耿,他们的家人,一定也一样。”
“陛下何不成全大人们,让他们一家一同在城墙上,展露出他们的忠诚?”
“流芳百世,万民夸赞,大人们想要的,可不正是这样的好名声?”
魏枝话一落,地上跪着的,就有人手指指着他,显然气到不行。
“魏枝,你。”
好毒的心思,让他们在城墙上当着众百姓的面跪下,将官员的尊严狠狠的按在地上摩擦不说,竟然连他们家人也不打算放过。
“竖子小儿,满口荒唐言。”
“我们乃朝中重臣,如此行事,将我们脸面置之何地?”
跪下的那人看着魏枝的目光中,满是怨恨,这魏枝不过一介小小起居郎,竟也敢如此糟践他们。
不可饶恕。
魏枝面覆寒霜,眸中黑雾凝结,恶意满满。
“大人觉得,这是在糟践你们,那你们此番行为,又何尝不是在糟践陛下?”
“陛下乃堂堂一国之主,难不成,连自己是否想要纳妃的权利,都没有了吗?”
“巧言令色,胡说八道。”
“陛下,魏枝所言,太过荒唐,辱臣等尊严,臣等要求杖责此人五十大棍。”
“以示严惩。”
但赫连钺显然在思索,他稍虞指着底下跪着的大臣,问身边的胖太监道:
“他们家中,都有何人?”
“孤觉得魏卿所言,甚妙。”
“可一试。”
胖太监看了看底下跪着的人,还未想起他们家中具体情况。
魏枝就开口了:“监察御史王大人,家中孕有二女,府外同一妓子孕有一子,如今年十岁,长女已嫁为人妇,幼女入宫,现居马场。”
“王大人,不知下官说的可属实。”
魏枝话音一落,那名被称之为王大人的官员忍不住跌落坐在地上,看着魏枝的眼神中有惊恐。
他的那些家事,随便拉出一个人来,都能知道,魏枝知道他家中有二女,不足为奇。
但他藏在府外的外室,给他生了个十多岁的儿子的事,他藏了十年了,都不曾被人发现过,这魏枝,又是从何处知道的?
王大人脸色苍白一片,他早些年,是靠家中妻子起来的,如今爬到这个位置,同他的岳父的栽培脱不了关系。
如今这事一出,他恐怕保不了那女人和他那十岁的孩子。
“王大人何须用这种眼神看着下官?您身为监察御史,身肩掌管监察百官,肃整朝仪,弹劾与进谏之重责。”
“可如今,大人做的这些事,恐怕是担不起这监察御史一职吧。”
王大人几乎是咬着牙道:“魏枝,我同你有何怨仇,你冲着我来便是,我那刚满十岁的孩子,同你又有什么怨仇?”
那个孩子,他藏了整整十年,他同现任正妻,只有两个女儿,眼看家中的香火就要断在他手上,王大人哪里肯接受这样的事。
但他夫人早年间因为生育两个女儿,已经伤了身子,再无生育的可能。
他只能去寻外面的女人,给他生一个儿子。
魏枝垂下眼睑,任由光影打在他脸上,语气显得有些锋利:
“大人这话说得不对,害了那个孩子的人,是您,才对。”
“是你生而不敢养,将他躲躲藏藏了十年。”
不是他魏新棠的错。
即便是他魏新棠的错,那又如何,魏枝不怕遭报应,他这一生,心中早就腐烂如泥,何惧?
说完后,魏枝转头看向另外几人。
“林大人,李大人,还需要下官一一说一下大人们家中的情况吗?”
其余几人连连摇头,目光看向高台之上的赫连钺,生怕赫连钺当真听信了魏枝的谗言,让他们家人同他们一起,去那城墙上跪着。
那时候,才真的是,面子和里子都丢到家了。
他们连连磕头,高声道:“陛下,臣等知错,陛下后宫中的事,理应由陛下自行决定,臣等不敢再妄言半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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