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出扶桑一丈高,人间万事细如毛。
野夫怒见不平处,磨损胸中万古刀。
一首唐代诗人刘叉的《偶书》,在钱肃乐的吟读中,显得格外的沧桑、悲凉。
钱肃乐是个刚直之人。
或许心中还有着一丝私念,那就是远在北方的儿子和杭州府的女儿。
除去这二人,钱肃乐心中别无遗憾。
别无遗憾的意思是,只要国朝好、百姓安生,哪怕此时让钱肃乐死去,他也能含笑闭眼了。
可惜。
世事总不能尽如人意。
五年多颠沛流离、含辛茹苦,换来的是,家不家、国不国、君不君、臣不臣,奈何?!
钱肃乐心中凄惶,若这世道再这么下去,义兴朝内乱,已经不可阻挡。
两年前黄道周与自己定下那个计策时,钱肃乐还真以为,只要吴争和朱媺娖能联姻,那么,双方合力,足以与北面清廷抗衡,最起码划江而治是没问题的。
然后与永历朝谈判,共同组建一个新朝,如此,北伐便有了坚实的根基。
然而,事实上结果是,朱媺娖愿意,吴争却不愿意。
钱肃乐也能理解吴争所虑,可这么一来,皇室和权臣之间的争斗便会没完没了,直至一方消亡。
可结果是,钱庄弊案、清军来犯、皇帝下罪己诏自我圈禁。
付出了数以十万计的伤亡,好不容易将敌人赶回江北,结果大变再起,皇帝居然派禁军去追杀一个刚刚拯救国朝于危难的大将军,这不滑天下之大稽吗?
钱肃乐都忍了,他觉得该忍,苦自己也不能苦别人。
世间真正君子者,有一个共性,那就是苦自己。
所以,他可以让自己苦、让吴争苦,因为,他视吴争为,亲人。
先天下之忧而忧,后天下之乐而乐,这是钱肃乐的座右铭。
然而,事经历太多,心,累了。
不如归去。
就算家已毁,人不在。
一座小院,两亩瘦田。
一头老牛,半斤老酒。
足矣!
想着快要抱孙,钱肃乐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。
此时,苏州府至嘉兴府近陶庄的官道上,蹄声大作。
数十黑衣蒙面的骑兵,出现在钱肃乐所坐马车的后面,间距不过三、四里。
护送钱肃乐的八名护卫,确实是慌了。
他们催促着车夫赶紧南逃,自己也使劲地拍打着马屁股加速。
钱肃乐探头一看,一惊、一愣、一蹩眉,而后长长一叹。
他没有惊呼,也没有说话,反而放下帘子,闭上了眼睛。
逃不掉了。
既然逃不掉,又何必逃?
钱肃乐心中涌上一股浓浓的悲哀,陛下啊,何须如此?
要钱某死,一道口谕就是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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